蘇賡哲：弘一法師遺偈的解釋

*如果大家看完蘇博士的華叔追思悼辭，而對弘一法師一段有些摸不著頭腦，我這裡有些補充。以下一篇出自2008年8月29日加東明報人文散墨，另一篇亦將盡快與大家分享，敬請留意博客更新。

夏丐尊是弘一法師摯友。1942年10月31日，他收到弘一來信說:｢朽人已於九月初四遷化｣。用白話來說便是弘一告訴他:「我已在九月初四辭世了」。夏丐尊傷心與錯愕交集，細看之下察覺日期是別人填上的。事實是弘一「漸示微疾」，亦即並無重病，他鎮定從容，將人家託寫的字全寫畢，再立遺囑，安排好身後事，然後安詳去世。

弘一法師顯然很喜歡偈語「問余何適，廓爾忘言，華枝春滿，天心月圓」，並用來作遺囑。此外， ｢悲欣交集」也是他另一遺偈。由於修佛者的個性、才情、人生經歷千差萬別，因而在基本教義之餘表達死生感慨也就各顯繽紛。後世對弘一的遺偈，向有莫衷一是的各種註釋。「華枝春滿，天心月圓」的詩意美不必贅言。但從人生哲學來說，弘一並不喜歡成功圓滿。他說: ｢我的性情很特別，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，因為事情失敗、不完滿，這才使我常常大慚愧，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，才可以努力用功。｣｢一個人如果事情做完滿了，這人就會心滿意足，洋洋得意｣。

不久前，我說過，女朋友被人搶走，令我看到自己不如情敵，於是急起向對方學習，所以情敵即是恩師。如果一開始追求就成功，夫妻恩愛終生，便沒有學習和進步。日本敗於黑艦隊及麥克阿瑟，亦起同樣積極性刺激作用。這和弘一之樂見失敗，想法相通。但當弘一走到俗世生命盡頭，不必再「努力用功」，自然就樂見「華枝春滿，天心月圓」。

在走向新生命的關口，向塵世最後一瞥，不免「悲歡交集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