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6月3日星期二

蘇賡哲 :吳銀兒啟示錄

5月27日多倫多明報     
    在《紅樓夢》和《金瓶梅》之間,我一向偏愛後者,而者年紀愈大愈甚。主要原因是喜歡它表面寫西門慶無心無肝的糜爛生活,但飽嚐世味的讀者卻讀得出文字背後生命的苦楚和悲涼。大抵不少前人都有這種共鳴,所以稱《紅樓夢》是一部情書;《金瓶梅》則是苦書。 
    《金瓶梅》寫糜爛生活,免不了有個叫麗春院的銷金窩。吳銀兒是院裡一位走紅的妓女,長期受西門慶關顧,她當然知道西門慶在自己家的妻妾群中,最寵愛是李瓶兒。這一天,西門慶又去麗春院尋歡,赫然看見吳銀兒戴孝出來迎客。這在歡場中自然是掃興的禁忌。西門慶問:「你戴誰人的孝?」吳銀兒的回答是:「爹故意又問,今兒與娘戴孝一向了。」用今日的話說,便是為剛去世的李瓶兒戴孝。西門慶聽了很感動,滿心歡喜,當然也就厚待吳銀兒。
    做妓女而為嫖客的寵妾戴孝,成本極輕,收穫相對於「投資」必大千百倍。但是我想到的是一個女人沒有其他生活資源,淪落到只剩下自己的身軀,還要挖空心思去討好恩客,其中的無奈與難堪,全在那句「爹故意又問」。西門慶根本不知她為誰戴孝,如果她直接答是為李瓶兒,就顯示巴結得出面了,所以她說西門慶明知故問,是抹去妓女身份,偽裝出和西門慶是一家人的錯覺,替自身的卑賤保留一點虛幻的尊嚴。 
    讀小說而有此感觸,使我直面生命的悲哀。我認識的女性中,也有雖然不是妓女,但勞碌一生,到頭來除孑然一身外,甚麼也沒有,更不會像吳銀兒那樣去討好人。對這種女性,我每多予寬容和憐憫。

3 則留言:

匿名 說...

《紅樓夢》不是一部情書,是一部血淚書。

匿名 說...

不寫之寫,紅樓夢已經寫完。

懷鄉書訊 說...

Elaine Ye, 你說蘇博是文妓,想你不用付鈔也有嫖的感覺實在爽,但仍多謝你常光顧!不過發洩之餘尚請保重,自刪六段留言似乎身體或腦袋都力有不逮。
如果曹雪芹和魯迅都是用血寫作,曹用的是自己的血,魯則用的是別人的血,對人來說,是懂的,牛虻就不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