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2月26日星期三

蘇賡哲 : 將文學院長當作神經漢

沈宣仁伉儷
Photo Credit Ling Hon Lee Facebook
舊書商回憶錄之九
  我和中文大學文學院院長沈宣仁的友誼,是將他當成神經漢開始的。

  新亞初創,家母有時會在我外出找書時,代為看店。有一天我剛入門,她非常慌張指著一個人的背影,用閩南語告訴我:「死囉死囉,那個神經漢把大半間店的書都搬落地,要不要報警?」她覺得香港懂家鄉話的人不很普遍。 
  不料那人轉過身來,朝我微笑道:「我不是神經漢,地板上這些書全是我要買的。」接著給我一張名片,才知道是崇基的老師,後來更知道沈夫人是中大圖書館館長。那時我和家母的尷尬不難想像。 
  家母不是少見多怪。書店是神經漢出沒之窩,分別只在病情輕重。例如有位送火水的周先生,常將吊著火水鐵罐的腳踏車在店口一停,就衝進來把一堆書抱走,口中大喊:「魯迅說偷書無罪。」過了幾年,我在行人道上走,忽然有部的士吱一聲停在路邊,司機探頭出來喊:「蘇老闆上車,免費送你一程。」一看赫然就是周先生。他見我沒有上車的意思,指著自己的腦袋憨笑道:「醫好了。」我俯身道:「魯迅說不要貪小便宜。」就徑自走了。 
  後來和沈宣仁做了好朋友,原來他雖然是廣東人,從小在菲律賓生活,所以懂閩南話。而且發現他和我叔叔是中學同學,聊起天來便更親近。 
  提到叔叔,又要原諒我打個岔,講叔叔兩件事:叔叔是菲律賓牙醫,訪港時在街頭偶遇魏晉史專家鄺士元,我替他介紹說,叔叔是菲律賓的牙醫,他大吃一驚,彷彿看到吃人族坐在文華酒店鋸扒般問:「你說什麼,菲律賓也有牙醫的嗎?」他居然不知道早期香港沒有牙醫學院,牙醫多來自菲律賓。另一件事是,我和司徒華合作開集雅書店時,華叔忽發奇想,要在馬尼拉開分店。他先行去考察,在我叔家住了一段時期。我常說,中共是搖金鈴的道士,金鈴一搖,全世界的粉絲便起而作殭屍跳。叔叔這醫學博士也跳得不亦樂乎。後來華叔當支聯會主席,叔叔多㳄說他一生的憾事,就是招待過司徒華。他離世早了點,不知道司徒華反五區公投得到共黨肯定,否則可能又要說,招待華叔是平生幸事了。 
  沈宣仁極力推荐,使我爭取到美國一個基金會授權,把台灣出版物贈予大陸兩個圖書中心。數量比較龐大。當年大陸影印機相當珍罕,圖書中心希望我轉贈包括影印機在內的高級文儀用品。我有經驗,知道影印機必須有材料補給及經常性維修保養,稍有毛病,總不能千里迢迢叫一個師傅去服務。我沒有向基金會報吿這些,是基金會一聽到就婉拒的,因為他們贈書,志在和平演變。 
  沈宣仁是那種交上一個朋友,就希望對方好,會主動玉成對方的熱心人。我的朋友善惡往往很極端,也許社會本來如此。 
  沈先生退休回美國,曾來多倫多探訪我。最遺憾是他去世,多市有追思會,我寫好一篇講辭,卻臨時才找不到寫下會址的字條,但相信他會原諒我的缺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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