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2日星期四

蘇賡哲 : 每次講價限七分鐘

舊書商回憶錄之二十一  
   香港因武漢肺炎帶來社會恐慌,竟有三名大漢持刀搶劫廁紙。

   吳景宏教授是新亞書店熟客,我沒有讀過他的學術著作,卻知道他的長期嗜好是收藏名片,不要求名人名片,只要是名片就可以。聽說他是香港這方面最大量的收藏者。 不過他還有另一個長期嗜好:在新亞講價。説是嗜好,因為他所要求減收的銀碼很小,小到不能看出有什麼經濟得益。例如五十三元五角,他只要求少收五角,或者一元,似乎這能給他比收藏名片更大的快樂。 講價得逞,他就會當著女店員面拉下褲鍊,伸手進去掏呀掏,掏出錢來,因為他把錢收藏在隠秘的底褲褲袋裡。 
   如果我在店,看到老先生懇切要求的神情,通常會減給他。但店伙總不喜歡這種小氣,就可能故意不減。他只好乖乖付款。但付過款後,必定拿起收銀機旁那個廁紙,其快無比地捲捲捲,捲了一捆放進口袋。大抵被捲走的廁紙價值,就是他要求減免不遂的銀碼。
   同是嗜好,廁紙對他來說實用價值比名片大得多。他做學生學位論文的考試委員時,常用廁紙團裝鼻涕,擺得滿桌都是。人人坐得老遠避他,說是避雲吞。
   另一位以講價為嗜好的教授是名滿學界的地理學權威陳正祥。他的著作何止等身,幾乎高過籃球架。論講價的耐力,他也比吳教授高得多,也許講的銀碼比較大,捲廁紙沒用。他講價可以從女媧補天講起,講到李冰治水,再講到東江之水越山來,直到我舉手投降,可能已七十分鐘過去。但有一天我在報上發現,這位名教授竟在他的大學辦公室門上,掛出告示牌,限定每個學生入內向他請教,不得超過七分鐘。我想,他一定是要保留精力來新亞力戰老蘇。
   有一次,實在吃不消他的纒鬥神功,我按著他要買的那堆書說:「陳教授,如果你以後不再講價,今日這批書免費送給你。」
   他高興得跳起來,眼放青光問:「當真?」
   我答當真,他立即稱謝將書搬走。
   翌日他又來了,講價如故。
   我無可奈何,只好說:「陳教授,以後每次講價只限七分鐘。」
   他們有一位同事叫阮廷卓教授,我讀過他著的《孔子三朝記解詁纂疏》。有一天,他的學生來告訴我:「阮教授在上課時說你很蠢。」 
   我說:「我很蠢是天下皆知的常識,不應該是大學課程吧。」
   學生說:「但是阮教授令你更蠢,你是不是賣過一大套《蘇加諾總統藏畫集》給他,並減了一大截價?」
   我説:「是的,他掀開書給我看過,全套少了一頁,不完美了,才減給他。」 學生笑道:「阮教授說你蠢就蠢在不知道少了的那頁在他囗袋中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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