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3月21日星期六

蘇賡哲 : 意料之外的世態人情


北宋·趙佶 《文會圖》
舊書商回憶錄之十九 
  加拿大給我政治庇護,有兩點出乎意料之外的世態人情。
其一是我以為路打開了,就有人會跟著申請,可是一個也沒有。直到港英時代終結都沒有,21年後的2015年,才有楊匡的第二單。 
  其二是我自己看不出取到庇護,對香港人和加拿大人有什麼壞處。起碼作為一個示範,讓有需要的人看到一條退路。但以我所知道的當年輿論來看,除了黃毓民,幾乎全是負面評價。香港部份已談過了,加拿大方面,最具代表性是有人在《信報》專欄中說,不應該給我政庇,否則任何香港人因寫反共文章,就可以去加拿大做難民,這還得了。 
  以我對語文的粗淺認識,「這還得了」意思有兩種,一是加拿大地少人多,大量香港寫反共文章的人湧進去,加拿大就陸沉了。這當然不會是事實。二是寫反共文章的人如我或同類,去加拿大後會為非作歹,搞到加拿大天下大亂、經濟衰落民不聊生。 
  這位先生一定想不到,加拿大連以萬計的ISIS潰敗者都說可以收容。 
  加拿大多了一個我,起碼在十五年間多了一家懷鄉書房,譲愛書人多了個閒暇去處;起碼多了一個評論人和專欄作者,像在《明報》加拿大版的專欄,從93年寫到今天27年了,如果讀者覺得討厭,應該早就不存在。 
  (打岔一兩句:何良懋兄多次約我做過電台節目和寫專欄,當然也就會有截停的時候。有一次他撤了我在星島的專欄,我路經溫哥華,請他喝咖啡。懷鄉舊同事知道了,奇道:「他Cut了你專欄,你還要請他喝咖啡?有冇搞錯?」我答:「為什麼我不應該感謝他請我寫了多年專欄,而只記得他的Cut?」) 
  我想極都不明白,反對我取得政庇,對這些反對者有什麼好處? 中共顯然不會因此頒個勲章給他,不會邀請他去北京做個政協特邀委員吧。壞處卻很易見,申請政庇是影響人一生的重大抉擇,為什麼要在沒有好處,而又和他自己完全無關的情況下,去樹立一個在媒體、在社會活動上都相當活躍的敵人?讓這個敵人覺得在關乎餘生禍福的事上受到挑釁,從而在其後數十年間,一有機會就拿這事出來清算一番?而且這個敵人是以寛宏大量為形象,甚至被稱為「逢人縱」,甚麼都一笑置之的人,如果他不寛容挑釁者,就很可能因為反對是錯的 。 
  良懋兄在戴天迫我這個他心目中的騙子離席一事上,想迴護我説,大家都是廣義的難民,避秦者,就別去計較身份,同根相煎了。我感謝他的好意,只是覺得如此好好先生式打圓場,放下是否騙取難民身不去分辨,是擺不平這回事的。 
  世上有些事不出聲比出聲好,良懋兄之出聲,一定是覺得他是事件主角之一。是的,有人說,戴天以不入座相迫,主人家何良懋就趕我去移坐別處,這分明是對我的不尊重,嚴重點說則是侮辱。所以良懋非要找些話來解釋,甚至可以替他想像說,哎吔,這件芝麻綠豆小事你記了二十年,不累嗎。既然你懂得說,不該只記得Cut你專欄,更應該感謝我請你寫了那麼久的稿,你不該只記得我要你移座,更應該感謝我後來送了那麼多書給你。 
  其實如果我是何良懋,在戴天要我迫走蘇賡哲時,我除了叫蘇起身,實在也想不到什麼解決辦法。(我這樣說,是要歸罪於戴天,作為良懋迴護我的報答。) 
  有人叫我對戴天別太小器。我説:「希望你記得,你不是被他誣蔑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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