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8日星期三

蘇賡哲 : 加拿大版楊志賣刀

舊書商回憶錄之二十二
   《水滸傳》中的楊志因為貪杯跌進陷阱,誤了公事,走入窮途末路,生計無著,不得不將最後的資產,武士必備的寶刀拿出街頭求售。
偏有無頼上前糾纏,說他這寶刀是騙人的。 這故事令我非常感傷。分別在於我是為公義流落加拿大,同樣生計無著,可是連可賣的寶刀都沒有。
    龔鵬程先生和我交情很好,他雖然沒有出過洋,但有真才實學,是才情橫溢的人。我赴加時,他受聘為台灣佛光山大學校長。 他來多倫多探我,表示為充實大學師資,有意招賢,希望我介紹一些本地碩學高才。當時我赴加不久,認識的賢達不多,就由我請客,約了劉天𧶽兄、K君和另一位潘先生,與龔校長共進晚餐。
    可是尷尬的事來了,龔校長懂國語不懂粵語,三位賢達懂國語卻是粵語堅定支持者,於是只顧用粵語交談,置校長呆坐於一旁而不顧。我再三哀求他們說:「龔先生聽不懂廣東話,我們還是講國語吧。」三人聽了,隨即改用國語,但是説不了幾句,又回歸粵語軌道。龔校長無奈,連招賢的事都沒提,就由我送回酒店了。
    初到加拿大,和楊志一樣生計無著。幸而黃仲鳴兄讓出半個專欄給我寫 。又介紹我在新報寫色情小説連載專欄。我是要麼不答應,答應了就認認真真悉力以赴的人,專欄反應好,報方要求我再多寫一個。同一個版面刊登同一個作者兩個專欄是比較罕見的。但這始終不是長遠之計,我希望能就地找一份穏定工作,待遇只要能過起碼生㓉就行。
    於是我招待K君在餐廳喝茶,向他坦誠表白眼前窘境,他早期就來加拿大,人脈比我廣,如果有工作希望他介紹我去做。
    他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神色説:「你怎樣不去死?如果我是你,老早就自殺了。」
    我平靜地解釋:「我還有兩個十多歲兒子要照顧,我自殺了,他們怎辦?」
    出了餐廳,生計依然無著,口袋中又少了這頓茶的錢。
    所有聽過這往事的人都説:「他這還算是個人嗎?」
    我答:「不但是人,還被視為德高望重的人,叫他作K爺。」
    後來開辦懷鄉書店,我給了他客人中唯一八折待遇,好讓他多讀些書。
   
    附言:本節試讀性回憶錄貼出後,劉天賜兄對K君一事留言説,K君「為人不錯」、「有怪莫怪」。我得到的其他讀友反應卻是,落難人生計無著,掏出口袋中不多的錢請喝茶求助,不是乞討,只希望如果知道有工作就介紹去做,「為人不錯」的人卻叫他去自殺,這個人還算是人嗎?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命價值被踐踏,創傷是終身的,怪不怪只能由受害者決定,他人不宜置喙,更不宜在此刻為加害者的人格背書,背書可能會造成對受害人另一次傷害。
    我自己倒是感謝𧶽官打完場美意的,他真是為人不錯的好朋友,尤其對K君來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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