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9月28日星期三

琴台客聚:世上苦人何其多

久未晤蘇賡哲,日前見召,遂品茗於旺角囂嘩鬧市。老蘇親密女友離世已有一段日子,言談間,思念、惋惜、頹喪仍溢於言表,其多情、長情如此,身為老友,竟不知用何言語安慰。
 夜歸家翻書,無意中翻出他一九九年出版的一部舊書《嘉芙蓮是一頭貓》來,撫書追昔,更添惘悵。

 所謂惘悵,是「悵」歲月之流逝,是「悵」當年與他並肩在世事逆流中的振臂高呼、共同進退。那崢嶸歲月,為我們的友誼記下可歌可泣的一頁。可嘆於今我們鬢已星星也,他為生活而奔波港加兩地,我由報界轉入教界,昔日的豪情,大家俱漸漸消褪了,豈不惘悵哉!《嘉芙蓮是一頭貓》,是我任職出版社時為他出版的一部書,列為「人物系列」。未成書時,先在我主編的報章副刊連載。對老蘇那筆尖猶帶感情的文章,喜愛到不得了。他品評人物,由點而擴至面,幾筆勾勒,被寫者便破紙而出。
 他筆下的人物,很多是我的朋友。例如寫黃霑,就相當入肉。他說在一個飯局中,「黃霑聲震四座,間中也離席滿場飛,伴隨的難免是有些『不文本色』。而且如果你越被他弄得嘻哈絕倒,他的『不文熱情』就越高漲。」老蘇評說:「他為了這種哄堂的氣氛,實在做出了不少奉獻,娛己娛人,還真算得上有點犧牲精神。」
 不錯,有黃霑的場合,我們都樂不可支。然而「糟糕」的是,當年的「另一半」卻端坐一旁。於是,同席有位女作家看不過眼,幾日之後,在她的專欄中為他的女伴惋惜,嘆道:格調之不同,怎可以相處?
 這位女作家看得很準,那「另一半」終於與霑仳離。但黃霑對之如老蘇對密友一樣,長情得很,忘不了。
 在情關上,老蘇與黃霑俱是苦主。在書中,老蘇便說「倪匡是個苦人」:「金瓶梅是部苦書,二者給我共同啟示是人類作為『有情』之人,怎樣深被『有情』所苦。」黃霑與倪匡,都是嘻哈佻脫之士,背後卻是「苦人」一個。
 另一個苦人是徐志摩。
 書中,老蘇用了五篇小文來分析徐志摩與林徽音、陸小曼、張幼儀的關係。認為林徽音算計甚深,慫他與張幼儀離婚後,卻棄他而嫁梁啟超之子梁思成;再而剖析張幼儀肯淡然與之離婚,實是城府深沉,有她的權謀策略;徐志摩不願與毒癮甚深的陸小曼離婚,有他的苦衷在;跟著指斥梁啟超的老奸巨滑。這種見解,比諸大寫學術論文的專家,透視得更為深層。
 當年,我為文贈了老蘇一個綽號:棉裡針。不錯,他的文字便如一堆棉,藏了不少針,針針刺人。讀者每耳目一新,再而心懷大快。
 這是絕佳的一部人物寫冊,可惜絕版了,也沒再版。這還是學子學習描寫人物的一部範本。書名是摘取自其中一篇,這是唯一的「非人」,以「非人」作為重點、作為點題,於今我還猜不透他的用意。下次相聚,一定細詢,以解疑團。
2011年9月13日黃仲鳴
http://paper.wenweipo.com/2011/09/13/OT1109130014.ht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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