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15日星期一

蘇賡哲:《大江東去》讀後


讀了司徒華先生《大江東去》回憶錄,一定有人要問,是旁人捏造還是真正出自華叔意念。從理智上,我希望答,是捏造的。但從三十多年來對他的認識,我不得不從良知上答,是真的。
我說過,可能有兩個司徒華生活在他的朋友中間。一個是和我一樣堅決反專制反極權的司徒華;另一個是直到「六四」前,對中共仍寄以希望的司徒華。《大江東去》證實這不是我不願見的設想,而是事實。
1998年,司徒華在《人是一個矛盾統一體》中說:「你我都是一個這樣的統一體。內心的矛盾是生活見精采的那部分……但由於種種原因不願直接,甚至間接傾吐」。「甚麼時候,我能把那深層矛盾的統一過程,也寫了出來呢?」他學友社時期的老友游順釗先生認為,這是華叔暗示他正在考慮寫回憶錄。我想,華叔這個矛盾統一體就是指兩個自己。
游順釗說:「八九年『六四』這一場洗天暴雨,教他和很多的同路人對中共的情意結得以徹底的、公開的解脫。他已經沒甚麼不方便公開說的了。」
要求華叔永遠別傾吐他和中共的關係,也許是殘忍的。但傾吐顯然不符合他以前不傾吐所追求的「戰鬥利益」。他躺下,安息了,但戰鬥並未終結。
香港支聯會的「震驚」、李永達的要求聽錄音帶、隨著傾吐而來鋪天蓋地的責罵,對他生前領導的民主事業不也是一種殘忍嗎?華叔說,他不是因一件事,或一朝一夕,就與中共決裂的。這就是梁慕嫺女士所說:「一個深受共產黨意識形態影響,而真誠地參與的人,要擺脫總得要經歷一番漸進過程,華叔也不例外。」
許家屯曾說:華叔希望入黨。華叔在回憶錄中回應,指其實是1984年底,許家屯叫林風到司徒華邀請他入黨,他即時拒絕說:「除非許家屯能夠將我許多的歷史問題解釋清楚,我才會考慮。」不知何故,我從傳媒得知,華叔家人放風的這句話少了一個「我」字,使我誤以前他要許家屯解釋的是中共的歷史問題。讀了回憶錄才知道,華叔要他解釋的只是「以前為甚麼甩掉我」。許家屯太庸碌低能,否則香港民主運動史就要改寫了。
整本回憶錄最重要的是第103頁。華叔聽林風建議,用比較婉轉的理由回覆許家屯,他抄了陳雲在延安的兩段話給許家屯。他解釋抄這兩段話的意思是:「人不一定要入黨,在黨內黨外,都可以做好事;另外,一些人過往和中共是有組織關係的,現在退出了,反而更方便開展工作。」
這裏的「做好事」和「方便開展工作」,相信會令支聯會進一步震驚。
無論你多尊敬或多鄙視華叔,這是一本非看不可的回憶錄。起碼寫得極坦誠。也因此我才質問這樣的坦誠符合華叔生前追求的戰鬥利益嗎。如果坦誠至高無上,何以這幾十年來都不坦誠?
一直叫猜測華叔在五區公投改變立場的動機時,別忘了他曾贊成。華叔在回憶錄對他轉軚的解釋是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,我察覺到社民連的目的,是想搶奪民主派領導地位」。很難相信,這需要「一段時間觀察」。
我仍堅持,無論如何不應因五區公投及以後的分歧,也不應因華叔和中共的關係,而抹殺他對民主事業、對香港社會無人可取代的貢獻。要抹殺,先讀讀這本回憶錄再說吧

2011年8月2日星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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