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7月8日星期三

蘇賡哲 : 他做不成杜月笙

杜月笙
舊書商回憶錄之四十 
    包括蔣介石在內,很多人喜歡和杜月笙稱兄道弟。因為任你有天大難題求助於他,他都若無其事,「閒話一句」就替你解决了。
當然,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但杜月笙的本事正在於,他要你還的人情債,即使是加倍奉還,必定是你還得起,樂於償還的。 
    奶路臣街有一位常作杜月笙狀的書商,他叫石景宜。我認識他時,他已從街邊手推車賣二手課本小販,遷入寰球書店樓下地鋪,掛起漢榮書局招牌,做新課本做得很興旺了。 
    我和綽號「大舊石」的石先生很熟稔。有一㳄,我向他表示,想買個地方開新亞的分店。他立即説:「就買我店二樓我的貨倉吧,一梯兩伙,對門就是寰球書店,以你的本事,必定能把李劍峰的客人拉過來。你不是最氣他虐待客人嗎?這不太痛快了!」 
    我說:「但這是你的貨倉,我買了,你搬到別處去,可就沒有樓上樓下這麼方便了。」 
    他拍著心囗大聲答:「這你就別理,我能夠替你出主意,自然有我的辦法。」他令我覺得,這確實就是杜月笙的氣派。 
    於是我籌措到一筆錢,再去找他要落實買賣。不料他搖頭説:「這怎可以,你買下來開分店,那我把貨倉搬到那裡去?什麼地方有樓上樓下這麼方便?」 
    我忍住沒再出聲,他有道理,這道理是之前我告訴他的。 
    後來,寰球書店李老闆翻印呂振羽《簡明中國通史》, 厚厚一冊賣7元,相當便宜,銷量大是有錢賺的。他不知道呂振羽修訂過此書,我急忙把修訂本上下冊印出來,篇幅多了一倍,有電話簿那麼厚,也賣7元,當然李老闆那本必定乏人問津了。石景宜聽到消息,來央求我送一兩百套去他門囗發售。 
    我擔心說:「這不太好吧,你跟李劍𡶶是樓上樓下鄰居,早上不見晩上見,而且你還借過他的錢週轉,這個臉怎拉得下來?」 
    不料他又拍著心口道:「這你就別理,叫你把書推過來你就趕快,我自有能力應付他。」 於是我用手推車推了兩百套給他。可是推到漢榮店口,他跑出來拒絕説:「這行不通的,我和李老闆是樓上樓下鄰居,早不見晩也見,何況他還借過錢給我。」 
    我知道他就是把先前我講的話背給我聽,只是這㳄他加多了句:「不知道為什麼我老婆勸告我的話,總和你講的一模一樣。」 
    這我才知道,他做不成杜月笙的原因,是因為杜月笙的幾房妻妾如姚玉蘭、孟小冬等,都不會否決他對朋友的承諾。 
    於是我立即告訴這失敗的杜月笙,我們的友誼至此為止。 
    可是此後,漢榮書店的生意還是越做越好。石景宜捐送了大量書籍去大陸,大陸也投桃報李,給他一些名譽職稱,還蓋了一座石景宜博士文物館,出版了一本大畫冊。 
    他最心癢難煞的是錦衣夜行,和我絕了交,未能讓「故里」的人知道他衣了錦,因此有數㳄在餐廳碰到我,都尶尶尬尬趨前來打招呼,口中喃喃有辭不知在說什麼。我總是別過頭去,沒有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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