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賡哲 ：翁叔叔那杯奶茶

《戲曲人物百圖》

舊書商回憶録之四  
  新亞初創時，店中設有一張綠色長梳化，很多文教界朋友尤其中文大學的老師，喜歡相約坐在那裡聊天，老客人因而稱之為「長梳化年代」。
這有點像林徽音常在她家客廳款待北平文化界諸賢，冰心還寫了一篇「少奶奶的客廳」。不過才女間的心結，新亞是沒有的。 
  長梳化來了朋友，我總是去相隣的香海冰室叫奶茶、點心招待。一次，寫專欄的蕭銅和無線電視的公關翁靈文來，叫了奶茶，頃刻，聽到外面清脆叮噹一聲，遠遠看出去，原來是冰室年輕伙記將匙羮掉到地上，只見他用腳尖一踏，匙羮跳了上來就被他接住，然後若無其事捧了茶點進來。不知怎樣要找錢時，又將個零錢掉到奶茶中去。他還臉不改容，伸指頭去撈出來。翁靈文是晚清名宦翁同龢之後，有「公關王」美譽，見狀連聲説「不要緊」，就把那杯浸過手指的奶茶接了去。這份功力，目瞪口呆的我只有嘆服。 
  蕭銅是京戲迷，當年大陸常有京劇團來普慶戲院演出，他特地從台灣移居香港看戲。文革後不再有演出了，普慶只放映電影，他戲癮難頂，買票進了戲院，跑去沒有人的洗手間，閉眼追憶昔日那陣急鼓繁絃，名角亮相，然後大聲喊「好！」 問他為何改筆名叫金大力，原來是京戲中一個角色。當年他用一枝筆能撐起一頭家，當然有才情。他買的書多和戲曲有關，有一㳄將藏書中的翻譯本賣給我，我見他家滿是大陸出版戲曲舊書，連地板都堆疊著，很多是從沒見過的，單是關羽戲就有多種，他說是收齊了，我當然垂涎，但他不肯賣。想不到他後來在寫稿時邊吸菸，不慎失火，葬身火海。如果當時肯賣掉那些書，也許今日尚健在，人往往是一念決生死。 
  他介紹我認識沈從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