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2月20日星期四

蘇賡哲 : 他遇到另一個郁達夫

舊書商回憶錄之五  
  《郁達夫研究》是我的博士論文。92年流落在加拿大時,手頭很拮据,一山書店的張嘉龍兄喜歡它,就仗義出版,印好後全部贈送給我。
人間有情,所以我決定這個回憶錄將來若果自資印行,凡在這𥚃(編按:新亞臉書專頁)留過言的臉友,如果不嫌棄,我都願意奉贈一冊,以酬雅意。 
  很多人誤會,以為我對郁達夫有好感才寫此論文,他們似乎不記得李敖寫過《蔣介石研究》。不過李敖那份怨毒,我對達夫當然完全沒有。我自己覺得對這位新文學巨星非常了解,他對女性和對國共兩黨的關係,都未能掌握好分寸,所以我在單行本加給他「一個悲愴的回顧」作子題。我自己最滿意的是寫出上海灘左翼的邪惡,不料浙江文化局不介意,頒了「雙烈文藝獎」給這書。我人在加拿大,不悉此事,是讀在頒獎現場的李遠榮先生著作才知道的。 不過郁達夫是絕對交得過的朋友,魯迅也一樣。可惜他們在我出生前都已不在了。我想,如果和魯迅做朋友,大概會像和司徒華一樣,生前是好朋友,好拍檔,死後才猛烈批評他背叛五區公投。所以,余杰請我替《卑賤的中國人》寫序,我就盡力寫出魯迅的卑賤。 
  是的,你可能很氣我不在人未死時批評他。我曾在毓民的訪談中坦言,我是沒有「友直」美德的。和朋友相處,我希望每一分鐘都是愉快時光,所以公開宣佈過,任何人看到我發脾氣,可得二萬元獎金。司徒華在皇上皇餐廳用兩小時向我解釋他何以轉軚反對五區公投,他不知道身旁這唯唯諾諾不表態的聆聽者是堅定支持公投的。我認為只要做到令他「永不知道」就夠了。 
  幸有蕭銅介紹,我能和沈從文做朋友,而且在他最需要時,做了另一個解下圍巾給他取暖的郁達夫。昔年他初入文壇,凍餒交集,郁達夫曾和他相濡以沫。怎想得到名滿天下之后,會再一次陷身困境。 
  大陸解禁,他的舊著可以重新出版,但他己經沒有存書,只好由我提供。我見到他那天,剛好兆和不在,他訴說困境時,暮年的眸子已不是可見游魚的清澈湘水,我甚至擔心面前的書桌兼餐桌隨時會塌下來。 
  他送我一張用他著名章草寫的條幅做謝禮,數十年來一直張掛在新亞。不斷有人央求,連同沈先生給我的信一起出讓。可嘆的是,央求的人出的價如果當年送給沈先生,就可完全解脫他的因厄。 
  民建聯的馬力,要去探訪沈先生,他是紅人,先由共幹通知沈先生,並叫沈先生也寫一張同樣的條幅相贈。沈先生聽錯,落款寫了「瑪麗同志」,馬力沒有保存興趣,轉送給香港一位寫作界友人,友人做了剜補,當作沒有落款,交給我賣了十八萬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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